故鄉的蘭草花

故鄉的山上，生長著蘭草花。

蘭草花，是蘭花的一種，只不過老家人都習慣這個詞，在中間加了一個“草”，略帶點口語化，似乎更親切一些，聽上去，就沒有“蘭花”那般文雅了。百度了下，故鄉山上生長的好像叫蕙蘭，看上去，纖細婉約，娉婷玉立，有一種出塵脫俗的清新和雅致。

故鄉的山，不高，卻綿延不絕，不算雄偉，卻很俊秀，一幅疏朗而潔凈的氣質。山上樅樹密布，樅樹下面點綴著各種灌木，灌木叢里生長著蘭草花。蘭草花很珍稀，數量并不多，她們喜陰，一般只生長在山的北面。故鄉的蘭草花分為兩種，一種叫春蘭，另一種叫夏蘭，春蘭每株只開一朵花，夏蘭每株則開十數朵。和夏蘭相比起來，春蘭顯得更為珍貴。記憶中，過完正月，到了陰歷二月，春蘭便靜悄悄地綻放，在安靜的山谷之中，她們被金黃色柔軟的松針覆蓋著，嬌嫩而安謐。春蘭的花期短暫，常常等不及人們去尋找，就悄悄凋零，留下甜美的香氣，若有若無彌漫在山澗。

記憶中，更為熟悉的是夏蘭。

對于夏蘭盛開的具體季節，時隔多年，我已經記得不太清了。印象當中好像是漫山遍野都是如火如荼的映山紅稻田里都是綠油油的秧苗的春末夏初吧。那時，日光清麗，山風微醺，放學之后，或者等到周末，小伙伴們便結伴上山尋找蘭草花。童年，在山里長大，整天浸染在清新的大自然里，周邊的山對于我們是那么親切而熟悉，一溝一嶺，一草一木，都像好朋友一樣，哪座山上，什么位置，生長著幾棵蘭草花，一清二楚，所以尋起來，自然不費力氣。只不過有些時候，沒估準日期，早去了幾天，花兒還打著花骨朵呢，只好失望而歸，望穿秋水等到花開那天，一大早就起床，顧不得洗漱徑直奔上山，如獲至寶地折下那株蘭草花，一整天的心情都是美的。

記憶之中常常會出現鄰村那個小女孩，特別會找蘭草花，每次一起上山，下山時，就數她手里的花最多，一大簇，有米白色的，也有紅褐色的，幾乎遮擋住紅撲撲的小臉以及爛漫的笑容。山間的盤旋公路上，不時會駛過外地的車輛，記得有一次，竟有一輛車在她面前停住，原來司機被她手中的花吸引住了，他用每支一元錢的價格將她手中的蘭草花全部買走，這件事讓小伙伴們驚呆了，并津津樂道了很久。

孩子們將各自尋得的蘭草花帶回家，甜美的香氣，也深受大人們的歡迎，主婦們趕忙找出以前留存的罐頭瓶，洗干凈，裝上清澈的泉水，她們將這些蘭草花井然有序地插在瓶子里，這些瓶子有的被擺在櫥柜上，有的被擺在電視機旁，有的被擺在臥室里，干完一天農活的人們，回到家，聞到清新的香氣，身上的疲憊似乎都消失了幾分。現在每次當我買了精致而講究的盆栽時，總會想起童年時見過的那些養在清水之中的蘭草花，一個并不美觀的瓶子，是之前吃梨子或者桔子罐頭留下的，沒有任何修飾，簡單樸素，卻為何那么美呢?這么多年過后，再想起來，仍然覺得歷歷在目，心有余香。

童年的時光，似乎很漫長，天空湛藍，白云悠悠，養在清水之中的蘭草花凋謝了，也不覺傷感，花開花謝，春去春來，我們知道明年這個時候又能去山上尋找了，于是心里就多了一份小期待。這件事，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其實快樂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許許多多的快樂，并不奢侈，心里有一點期待，留一個小念想，日子就會散發著淡淡的蘭草花香氣。

后來，人們陸續離開小山村，到縣城定居。再也沒人砍柴生火做飯了，山上的灌木越長越密，以前那些小路都被緊緊封閉，人們越來越不肯上山了，但似乎還一直惦記著蘭草花，每年春天，總有一些人，回到山里，帶上鋤頭，循著記憶，將那些蘭草花連根挖起，然后帶回城里，種在花盆之中。每逢過年，去親戚朋友家，都會在他們裝修華麗的客廳里看見這些種在考究的花盆里的蘭草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很難感受到很多年之前的那種單純的欣喜了。人生若只如初見，時過境遷之后，或許有些感覺真的隨風而逝，再也重尋不到了。

不過，好在每次只要當我想起，在那很久沒有去過的山林之中，在那些被柔軟的松針覆蓋的灌木叢里，仍然還生長著許許多多的蘭草花，我就會很快樂，這個季節，她們是不是又一次打起了美麗的花骨朵呢，不被打擾的她們，再也不用為悅己者容，親愛的花兒，都盡情為自己的美麗而優雅盛開吧。